黄泉卦摊

第3章 化厉

这黄土高原上，簇拥着十万大山。

这十万大山中，是若隐若现的一座座村落。

西方村便是其中之一。

因着雨水冲刷，黄土流失严重。

让本就因西面环山而贫瘠的西方村，更加不堪一击。

水清墨一家都是靠天吃饭的农户，保持一家温饱，己十分不易。

她深知，登科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。

于是她求着私塾先生一边做苦力，一边在外面偷听着先生讲课。

好不容易，才将学业勉强维持下来。

她必定要学有所成，一生才能不埋没在这田埂之间。

荣归故里是自己的期盼，入编制吃皇粮是自己的终极所求。

这机会她是实实在在地把握住了，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，让她一路从乡试考到了殿试。

面对薄情的父母兄弟，阴阳怪气的父老乡亲，嘲笑她痴心妄想的臭男人们，她也总算能出一口恶气了！

没想到，自己就嗝屁了。

“我他妈！”

“这太离谱了！！”

水清墨听完这少年的解释，首接忍不住骂了出来。

什么叫阎王爷喝多了，就随便做好事，顺便把自己提了过来。

顶级炮灰？

“不行！

让我回去！

我要回去！”

水清墨冲着眼前这位俊美无双的殿下吼着，也顾不上欣赏他那副美丽的皮囊了。

生怕这当官的嫌麻烦给点补偿，逼她私了了。

官大欺民，鬼官欺鬼，一切皆有可能。

补偿可以谈，自己悬梁刺股的苦也可以搁置，但是殿前登科的抱负，入编受册的决心，她谈何妥协啊。

天家怜悯，但民智未开，女孩子抛头露面仍不是一桩美谈是祖父，祖父力排众议保她求学，她才能有机会参与殿选。

还是有很多跟她一样年龄的女孩子，无法逃脱早早嫁人的命运。

是祖父的庇佑，才能让她有机会坚持到现在。

妥协，绝无可能！

“好，我也正有此意。”

顾长安双手微抬，一耸肩，表示一拍即合。

水清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难缠得男人，还挺好说话的。

只见他薄唇微启，对着黑白无常二人说道：“你二人，将错提魂魄，速去送回。

并将那另外二人提来。”

“此事不可耽搁。”

“是。”

黑白无常二人毕恭毕敬地回答着，转身走到了水清墨身侧，一人挽住一臂，青烟飘散。

水清墨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，便出现在了西方村的村口。

此时己经是次日了。

天上的日头刺的她眼睛生疼，许是在冥界待久了，阳光竟刺得她双眼落泪。

黑无常看她畏光的样子，心觉不妙，赶紧提醒她：“你速回家，莫再耽误时辰。”

水清墨刚准备动身，就模模糊糊看着前面有一队人走了过来，吹吹打打的，唢呐声此起彼伏着，像是谁家在办事。

村口有一群人指指点点，说着什么。

恍惚中，她听到了自己的小名。

“这小墨总算是给水家干了一件正经事了。”

“可不是，他家那个老不死的供了一辈子，最后还不是得花她嫁人得来的钱。

这女孩，老老实实嫁人才是真的。”

“我就说这丫头片子读书有个屁用，天子开恩那也不是咱们这种人能攀爬得上的。”

“凭她心比天高，还不是命比纸薄，说死就死了！”

“快看吧别说了，到跟前了。”

小墨？

说的是她吧？

嫁人？

她什么时候嫁过人？

倏地，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，水清墨猛然抬头。

果然，那队伍里的人群正是送阴亲的打扮。

正常送亲皆是花好月圆的红色。

而她得送亲队，皆是一身麻衣打底的白色，白色的孝服，系一个红腰带。

最刺眼的是正前方，是一挂白色的灵幡。

灵幡后面，自己的亲生哥哥正端着一口精致的柏木匣子，大红花绑着木匣，一脸笑意盈盈。

水清墨的瞳孔瞬间收缩，凭着意念，她感应到那匣子里的东西，不可置信。

挫骨扬灰！

携配阴婚！

才一天不见，尸身都没了？

说好的停灵七日呢，她怒气冲天地吼到：“为什么！”

“你们就这么等不及吗？！”

一阵狂风平地卷起，天地动荡，鬼哭狼嚎。

送亲的队伍被吹得睁不开眼。

一群人用胳膊肘挡在额前，七摇八拐的摸索着前进。

刚刚还是烈日当空，现下却是突然蒙尘了一般，整个天地间灰蒙蒙的。

水清墨的哥哥水清全抱着柏木匣子，走的异常艰难，匣子险些摔在了地上，但是他拼了命的护在怀里。

旁人看了还以为是他们兄妹情深，但只有水家人才知道，隔壁大富之家的张家老头，原话是这么说的：他张家的儿媳妇儿，需得心甘情愿，挫骨扬灰乃是对亲家的考验。

但骨灰不能洒落，否则就算是残花败柳。

哪怕阴婚，他张家也是讲究个完璧的。

这一阵阴风邪门的很，像是专门冲着送亲队伍而去。

青天白日却阴气沉沉，吹的人骨头都渗着一股寒意。

村头那些闲言碎语看热闹的的长舌妇们，觉察到不对劲，赶紧互相拉拽着孩子们往家里跑去，嘴上还嘟嘟囔囔说着什么。

“快快快走吧，别看了！

这风邪门的很…快走快走，别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…”这边，水清墨就要失控了。

黑无常随手捏了个法决，点在她得背后。

狂风立止。

水清墨刚想冲上去扬了这柏木盒子，毁了这滑稽的阴婚，却发现自己呆立在原地，丝毫动不了。

定身咒。

黑白无常都有定身咒，来管束不听话的鬼魂。

白无常挥了挥尘，皱着眉头说道：“怎得才一天，变化如此之快。

竟然要化厉了。”

黑无常商量着：“如今肉身己毁，还是赶快带她回去见大人吧，看看接下来怎么安顿。”

二人一拍即合，抬手开了传送阵，伸手去拉水清墨。

一拉之下，纹丝不动。

水清墨虽然被定着魂魄，但仅凭着意念，仍不受他二人控制。

她泪流满面。

前方送亲队的最后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，拄着一根树枝，走得艰难。

他头发花白，银发之下，满是沟壑的脸庞也噙满了泪水。

他穿过重重队伍，推开了正在整理衣冠的一行人，颤抖着手抓住了一个男子的手腕，呜呜得哭诉着。

那男子，正是水清墨被钱迷了心眼的亲生哥哥，水清全。

“你们不该这样做啊，你们这样做，会遭天谴的啊。”

“看，老天有眼，这狂风都看不下去，要阻止你们呐！”

老头呜呜地哭诉着，含糊不清的吐着每一个字，水清墨都清晰地听到了。

水清墨听着他的话，看着他布满沟壑的脸颊上，泪水早己漫上了自己的脸颊。

“滚开，老不死的多管闲事！”

水清全一把推开了攀扶着他的老头，狠狠地抱紧了匣子。

待重新站定身子，跃开了老头几步之外，生怕他再来攀爬自己。

反复检查了柏木盒子，确认了万无一失后，才一脸嫌恶地骂道：“你可怜她你就跟着她一起死吧，活着还浪费粮食！

让你出点钱给我娶媳妇儿，你都给了那死丫头片子上学了，每天在家白吃白喝你还有理了？

“”读书，读个屁得书。

早点嫁人能给家里省多少钱，我还能早点娶个媳妇！

一辈子不听劝，死了可由不得她了。”

水清全用袖子擦了擦柏木匣子上的尘土，咽了口唾沫，继续骂骂咧咧道：“哼，老张家可是个有钱的，他儿子死的早孤苦伶仃的，让她过去作伴是看得起她。

凭她个活着的臭丫头，能给家里赚来百两纹银吗，要不是邻村的情分，这种好事能轮得到她？！”

“也多亏了你个老不死的供她读书，否则咱们家哪能出个会试的头子！

“”这价格，便宜她了！！”

水清墨的爷爷被推搡着摔躺在了地上，枯槁的手指指着这个不孝孙子，无助地颤抖着：“畜生啊，畜生！”

“你明明是贪图那百两纹银，将她挫骨扬灰，竟还说道的这么冠冕堂皇，你这个冷血的畜生！”

水清墨噙满泪站在一旁，望着祖父。

她想上去扶起来祖父，却是无能为力。

哪怕没有定身咒，阴阳两隔，她这一丁点孝心，却是再也尽不到了。

水清全再次呸了一口：“别管他，我们走！

老头碍事得很，咱们别误了时辰！”

说罢，抱紧盒子，满脸笑意地重新启程。

水清墨气极，不由得咬紧牙狠狠地瞪着他。

此刻，她恨不能将她这寄生虫一般的哥哥，千刀万剐。

她动弹不得，额间红光闪烁，双手猩红色的指甲飞快地生长出来。

黑白无常眼看她此刻伤心难过，心智不稳。

趁机赶觉再一边一个夹住水清墨，飞速施法，消失在了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