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穆双子录

第3章 故交

“臭小子，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，每天晚上都出去不务正业，白天就睡懒觉，还不起来是吧？”

此时的徐苦舟正趴着睡大觉，见没有反应，母亲顾芳就拿起旁边的痒痒挠，朝着他的屁股上挥去。

“哎呦，娘，干啥啊，你就这么对待未来的大侠徐苦舟吗？”

徐苦舟揉着腚，起身穿衣。

“什么狗屁大侠啊，连篇文章都背不下来，你见有几个大侠是像你这么笨的啊？”

看见徐苦舟因为练剑弄得满身淤青，顾芳接着说：“还有，你看看你身上弄的，知道的以为你在练剑，不知道的以为你挨了人家燕枝叮咣一顿揍呢。”

“嘿嘿，其实差不多啦，娘你不懂，不先学会挨揍，怎么能揍人呢？

哪个大侠都是身经百战才能成名的。”

“行了行了，别跟我说你那些歪理了。

圣贤书没学会，倒是学了一堆歪理，洗把脸就吃饭了。”

对于徐苦舟练剑的事，徐家人其实并不反对，身为男子有一技傍身自是理所应当，况且地处北崇，日后有很大可能会上战场，掌握武艺也能帮助在战场上活下来。

因此，即使顾芳觉得不务正业，徐苦舟的父亲徐兴林也没有反对此事，不过要求徐苦舟白天帮家里务农。

徐家先祖在北崇墨州城行医起家，首至几十年前家道中落，便搬到这偏僻的裕河村。

打徐苦舟记事起，父亲便带着他奔走于十里八乡行医。

因为时常不在家，家中农活就落到了徐母身上。

不过，自从徐苦舟明确表示对接父亲的班毫无兴趣后，徐兴林也没有勉强，只不过外出行医带的换成小儿子徐青灯了。

这穷乡僻壤太缺大夫，徐兴林想尽量多培养几个好苗子，也算是为乡亲们尽责了，但凡是谁家孩子想要学医，便来者不拒。

“真是的，又不接你爹的班，又不念书，成天做你那大侠梦，快点吃吧，待会去地里。”

顾芳一边对着徐苦舟絮叨，给他端来一碗面条。

唠叨归唠叨，面里的鸡蛋没少放。

“吃吧，地里干活费力气。”

等徐苦舟吃饭的功夫，顾芳坐下开始缝补起家里人的衣服。

一顿狼吞虎咽后，徐苦舟没再顶嘴，跟着母亲去地里给白菜松土，浇水。

忙活了半天，但徐苦舟一点也没觉得累，他的体力在与燕枝的一次次切磋中也有了明显进步。

望着地里颗颗结实饱满的白菜，顾芳也是心情大好，“过几天就可以收菜了，过冬的白菜是管够了。”

回去的路上，顾芳对儿子说：“苦舟，记得待会把药给燕枝家里送去。”

“好嘞！”

又可以找燕枝玩了，徐苦舟很是欣喜。

-----------------因为晚上要和徐苦舟练剑，燕枝就选择白天在家中读书。

此时坐在桌案旁的严肃男人，令正在写字的燕枝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
燕枝随母姓，父亲柳瑾便是出自大名鼎鼎的柳家，似是多年前从柳家脱离出来，携妻带子来到此处。

为表示摆脱柳家荫庇之决心，便令燕枝改姓，数年间连一封家书都不曾寄回。

“父亲，孩儿写完了，请父亲指教。”

燕枝向旁边一退。

“嗯，写的还算有点门道了，就是过于婉约拘谨了，不够豪放，不够飘逸。”

柳瑾仍旧一脸严肃点评道。

“是，燕枝知道了。”

燕枝恭敬地回答。

此时，门外似有似无地传来一声鸟鸣，夜人的感官何其敏感，片刻时间，柳瑾就分辨出那是有人故意模仿出来的。

“行了，今天先到这，你回房吧。

对了，多注意分寸，别打的人家浑身是伤。”

“是，孩儿退下了。”

燕枝行礼退下，撑着伞穿过院子，回到自己的卧房。

过了一会儿，听见燕枝合上房门，柳瑾对着书房中的阴影角落不悦地说道：“别藏了，有屁快放。”

只见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，从中浮起一道漆黑的人影，顷刻间变化成一个瘦削的黑衣男人，脸上戴着黑色面具，只露出两只暗红的眸子，显然是个夜人。

黑衣夜人对着柳瑾作了作揖，开口讥讽道，声线颇为尖利：“哟，三爷，您好歹是个读书人，出言竟如此粗俗，怕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成山野村夫了。”

柳瑾也不客气，“哼，瞧你那破锣嗓子，照你的说法，是不是你在京师待久了，也变成了个老阉贼了？”

“哈哈哈，脾气还是那么臭，这么多年都没变啊！”

黑衣男人爽朗一笑，走上前去，给了柳瑾一个拥抱。

“行了，别太肉麻了，柳镇虎。

有事说事，柳镇虎，无事不登三宝殿，多年不来寻我，今日为何来我这里，不只是为了叙旧吧？”

柳瑾神情缓和几分，招呼柳镇虎坐下，显然二人交情不浅。

“害，自从你离家，老太爷就不准柳家上下任何人与你再有瓜葛，咱就是个分家小辈，哪敢不从啊！”

柳镇虎解释道。

“不过我私下也遣人打探你们的行踪，三年前就找到你躲在北崇了，这几年不也给你寄了不少你以前的书嘛。”

“这个我自然知道，别卖关子了，今日找我何事？

而且为何非要白天找我？”

在这时柳镇虎也正了正身形，神情严肃起来：“三爷，老太爷怕是要不行了。”

“什么！

我爹要不行了？

怎么可能！”

柳瑾被这消息惊得拍案而起，神情恍惚。

过了一会儿，柳瑾稍稍冷静了下来，便强装镇定开口道：“柳万全今年才七十九，作为夜人绝对不算老，究竟怎么回事？”

“是这样的，三爷，那天老太爷下朝，回府的路上遭了刺客。

本来以老太爷的手段，再多刺客也无可奈何，但是在那群刺客中有一名‘天火’！”

柳镇虎的回答令身为夜人的柳瑾毛骨悚然。

夜人惧怕太阳，可以说日光对于夜人来说如同鸩毒一般，一旦接触到日光，夜人便会从内而外焚烧起来，长时间暴露在太阳下，足以完全烧成灰烬。

人体内真气有不同形态，不同特性，因人而异，千人千气。

有这么一种人，仿佛生来就要作为夜人的天敌，体内真气如同太阳之火，夜人对其束手无策，世人称之为“天火”。

若是寻常火行真气也就算了，可天火对于夜人来说与太阳无异，遇之非死即伤。

因此不论代价多大，夜人遇到天火也会合力绞杀之，维护族群稳定。

“其实若是伤到别处，老太爷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，但是那天火在同伙掩护下，偷袭了老太爷后脑，这才导致老太爷遭重。

最后，还是在吴家人的助力下才斩杀那人。”

“情况乐观吗？

能救回来吗？”

柳瑾端茶杯的手微微发颤，杯中茶早己凉透。

“怕是不行了，听太医说，天火之气一旦侵入夜人大脑，便无法去除。

眼下老太爷越来越糊涂了，身体也每况愈下，说是等到彻底糊涂的那天，就……”柳瑾举手示意柳镇虎不要再说了，眼神渐渐冷冽，“知道是哪一家干的吗？”

“其他十三家有嫌疑的，有韦家，沈家，孟家，还有刚才提到的吴家，至于咱们柳家内，也绝有人脱不了干系！”

柳镇虎俯过身去，低声在柳瑾耳边说道：“那一天，除了极少数自家人，没人知道罗老恰好不在老太爷身边护着，所以咱怀疑有人向其他家通风报信，暗中勾结。”

沉思了好一会儿，柳瑾起身开口，“可这与我何干，我己不是柳家人了，好了，情况我也知道了，你回去吧。”

见此情形，柳镇虎有些着急，也跟着站起身来，“三爷，咱知道你有怨气，也有苦衷，可咱们不得以大局为重啊。

咱这次来，就是奉了老太爷的密令，要你回去作为家主，主持大局啊！”

说着，便拿出一封信，交给柳瑾。

读完信后，柳瑾冷笑道：“我不回去，让大哥二哥接着争就是了，柳万全不就乐意看到自己几个儿子争吗？

再争死一个再好不过！”

“够了！

柳瑾，你比咱大一辈，咱叫你一声柳三爷，可你别忘了，咱俩是一起光着腚长大的，你是哪路货色我能不知道？

路边的狗吠了你一声，你都得踹三脚，或者说，你女人那事你也不在乎了？”

“你他妈的，别哪壶不开提哪壶！”

一瞬间，柳瑾便移动到柳镇虎身前，揪住衣领，脖子上青筋暴起，恶狠狠地盯着他。

“如果你承认，你柳瑾就不是个汉子，那咱今后就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。

承认吧，你就一娘们，不，你连娘们都不如。”

柳镇虎此时面无表情，但抓着柳瑾手腕的手也在暗暗运转力量。

正当二人剑拔弩张之时，门外传来燕素娥的声音，“是小虎来了吧，真是有失远迎。

怕吓着你，素娥就在门外说话吧”见是燕素娥来了，柳瑾和柳镇虎同时放开手，“哎呀素娥妹子，你看着这事儿弄的，不过咱事先说好，咱这次来可没砸坏家具啥的。”

“你们说的话我听了个大概，这样吧，小虎你先回去，我和当家的商量一下。”

“你家隔音也太差了，都让素娥妹子听完了。”

“乡下房子，就这么大点地方。”

屋内两个男人窃窃私语。

片刻，柳镇虎说道：“那行，既然妹子都这么说了，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，我在京师等着你们一家，再会。”

随即，柳镇虎再次化为影子，融入黑暗中，离开了这里。

柳瑾打开门，看着妻子的脸一半露在外面，一半被头发虚掩着，顿时一股歉疚之意涌上心头。

“好了，瑾哥，没什么大不了的，我早就放下了。”

燕素娥云淡风轻，牵起柳瑾的右手，放在自己完好的那半边脸上，“再说了，我不是还剩下这半张脸嘛？”